城的往事,梦的故乡
◎文/秦澜
说起诗人海子的梦,我自以为是做做“远方的忠诚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的梦,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的梦,但究其内蕴更可以深掘为迫切地回归灵魂家园的梦。诗人的死,是一生对梦中故乡的追寻。那座曾为乱石投筑的“梁山城寨”,偶然从诗行里升起,时至今日,却依然唤醒了那些,沉湎于我记忆深处的“城”。
苍城是我懵懂青涩的梦。
静静地横卧在一处空谷的平原上,我无心具体地说出它在哪里,它只是藏在我深深的梦里。
苍城虽则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但五千多烟灶,一万多人家,却足以照见它的拥忙。清晨或傍晚,于我外婆家门口所望的苍江的老桥上,总会聚拢起赶集的、做买卖的,抑或是过桥去打散工的人群。他们大多为本地的乡民,日复一日,自河西到河东,来往穿梭于这条小镇的“主干道”,只为营各自的生活。偶尔或听到有汽笛声的响起,于是人群的吆喝声便“倏”地混入了那绵长绵长的车龙里。
在他们身上,青涩的我似乎总能看到日子的重担以及岁月留落的伤痕。而这些结痂的伤口,多年以后,是否会随着年轮的挥散一同老去?
我自幼生长苍城,对于苍城的山山水水,自然铭记很深。外婆的家虽只是一间平房式样的小楼,但门前是一片开阔地,更遥遥相对着数里荷花的苍江江畔。每逢季雨时节,当晴天逐渐收敛了颜色,只在半空中拉上一层黛青色的帷幔,更斟了些澄明雨露,则青天碧落之下,纵是一片迷蒙的幻境,从山野的一隅漫散开来,倒也分不清,哪里是宿雨,哪里是江畔人家晨煮的炊烟了。
如今,每每触及苍城这座小镇,我总会念起曾经的车水马龙,那驻满了我和外婆的年岁的拉肠店,还有那一重被当地人拜为“圣山”的北立峰。
凤凰是我深沉年少的梦。
距离初到凤凰,总也有两年的光景了。但这一座风雨边城,之于我实在留下了太多的梦,和往事。与苍城不同,我是在成年之后来到凤凰。如果说苍城只是一淳朴的农家少女,那凤凰比之自是一位意韵丰满的闺妇了,只一瞥便留下了我永恒的思忆。
一汪沱江自北向南,悠悠驶过那深蕴的平寂,合着两岸的青山古楼,更随风动,一幅烟柳画桥的古城泼墨画便孑然横赋于眼前。时过境迁,如今的沱江两畔尽是些酒厅食肆。每值月上柳梢的垂暮之际,华灯映水,歌舞荡漾,又有多少绿林酒客,得以徘徊于内,忘乎己身。兴之所至,更可以倒一杯红黄,以沱江水的悠悠洗尽那满腹的愁肠,实在是如梦亦如幻了。
我时常想象,在那些月光柔和的晚上,又曾有多少文人雅客翩然来到,或于沱江之上泛舟低吟,或隐没在巷陌灯光的独影里,静观一段段百态的人生。而此情此景,落在我身上自然是合适不过的。
曾几何时,我总习惯踢踏着草鞋,把自己想象成当地的人们,恣意游走在古城的巷陌里,只为能追寻一段段城中的秘事,感味那一道道绰约的风姿与情怀,如此便已心安。
漫徊在古城的深处,我常为一个流浪者的歌声而驻足到深夜,也会因亲见街头卖唱的女姑娘而感慨至深,更会为横卧街边的孤儿所打动,终将留下了分文,和泪零。
······
城是城的往事,梦是梦的故乡。
正如海子诗中所说的“永远守望平静的家园”一样,一座城就是一个世界,一段往事,一个故乡和梦,承载了一代人太多的思忆与情怀。那些如往事随风而去的“城”,或许终有一日会蓦然遗散而境迁,但那段尘封的往事,那片浮在云里的故乡,却一如昨夜的梦,永远守在我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