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念亲恩
文/何百源
在我家书房显著位置,摆放着父亲母亲的“合照”。说起这张合照,还真有点故事。
我父亲出生于1902年,活到84岁;母亲生于1909年,活到94岁。他们相濡以沫相守一辈子,但竟然没有拍过一张合影!
在母亲去世后,为了纪念他俩,我想办法弄了一张“合影”。我于1982年从云南回里水探亲时,集合全家人去里水唯一一家影相铺拍了一张黑白全家福,父亲端坐在中间,头部只有一颗扁豆大,我将它放大到5R那么大。这张照片是父亲存世的唯一照片。而母亲晚年时条件好多了,留下了许多彩照。我选用了一张她92岁时照的。照片上,她双目有神,显示出对生活充满期盼。我用这样的办法拼接出来的合影作为永久的纪念。
我父亲16岁时便告别家庭,去广州大冲口协同和机器厂打工。我母亲是大冲口人,在缫丝厂当缫丝工。两家厂的后门是相通的,都安着很大的立式烧水锅炉。我曾问他们,当初你们是怎样认识的?母亲笑而不答,父亲则说:合眼缘,不就搭上话了嘛!他们是当年少有的“自由恋爱”。结婚次年就生下我大哥,后来又生下我的两个姐姐。
1937年日寇侵华。后来广州沦陷。厂里发不出工资,一家五口没了生计,为此只好逃难回里水,投靠经营一家小型木铺的我爷爷。1941年年底,母亲生下我。
父亲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在我印象中,他的“常态”是对着一张铺开的图纸出神,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那是我们都看不懂的机器木模图纸。父亲小时候只上过几个月“卜卜斋”(旧式书塾),但他日后总是很用功自学,不但技术上获得了八级木模工的职称,更使我感到吃惊的是,他床头放着一本线装医学书《金匮要略》。里面全是竖排的繁体字,我虽有大学文化水平,但也看不大懂。印象中父母亲极少看医生,他们及年幼的子女身体有不适,都是自己看书寻药解决,可见父亲“学以致用”。
自从回到里水,母亲便不再打工,专门打理家务和带孩子。父亲收入少,子女多,加上祖母也由父亲抚养,生活的拮据是可想而知。于是母亲携带着祖母和我妹妹,去到顺德一农村务农。
我长大了,读到高中毕业。那时候父亲在盐步南海第一通用机械厂当木模工。学校老师组织毕业班全体同学参加高考,考场设在佛山一中。开考前一天,老师带着我们去。当时交通是这样的:由石门中学步行一个多小时到三眼桥车站,搭火车去。说来真是巧,在我们排着队走在去三眼桥的路上,碰到正从盐步去黄岐的父亲(他去黄岐搭船回里水)。他问我这是去哪里?我告诉了他。他想了想,从手腕上摘下他一直戴着的一块表交给我:用心考,考上了家里无论多难都供你上大学!我们家几代人没出过大学生呀!
那一年是1961年,许多高校招生数量锐减,石门中学作为地区重点中学,考取率也很低。但是,我考上了!
都说父母是孩子人生的第一任教师,我对此深有体会,我从父母身上学到了一种坚韧不拔的精神。父亲的生活简单极了,他不吸烟、不饮酒、不上茶楼,有空就钻研他的图纸,攻克一个个难题。
而母亲一生辛劳,知足常乐,和谁都相处得来。我写过一篇记叙文《天黑了,母亲背着一座山回家》,这是她在顺德务农时,我去看望她时亲眼所见。日暮黄昏,她背着一天劳动所得——剥下来的几大捆甘蔗叶回家。甘蔗叶是那时候煮饭烧水的唯一燃料。街坊婶姆都称赞她善良、肯吃苦。
又是一年清明节,父亲、母亲,我们会走好人生每一步,以告慰您两老在天之灵!
(作者系中国二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