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桑椹染流年
◎刘峰
期盼着、期盼着,桑椹终于熟了……
它的熟,是一个缓慢、好看的过程。那时的乡下,不像现在,有各种零食,嘴馋了,全靠自己觅取。
在我老家门前,就有一株老桑树,亭亭如盖,它裸露在地面的根,犹如一条条偃卧的苍龙,仿佛随时要腾飞而起。
俗话说:“树大招风”,一到立夏,风吹桑叶,如一团乱云,那乌紫黑亮的桑椹,累累坠在枝头,密密集集,若隐若现,诱得人直流口水。
其实,当桑椹还处在胭脂红时,我们就尝过了,酸酸甜甜,嚼在嘴里有一股清香。于是,我和村伴们就想,如果桑椹熟了,那滋味肯定不一般吧!
说熟就熟。此时,正是麦黄时节,小南风一吹,那熟透的桑椹大颗大颗从枝间坠落,一落一层,染得地面像一幅水墨画、满地的诗。
“可惜啦,可惜啦——”,小伙伴们无奈地仰起头,大声叫嚷。此时,鸡、鸭、猪、羊争先恐后奔来,饕餮不已。刚赶走它们,趁你不注意,它们又偷偷闯入,唉!只怪桑
椹味儿太鲜美。
还是玩伴狗蛋聪明,他灵机一动,从家里捧来了芦席;在他的启发下,八斤从家里抱来了蚊帐,在树下悬挂起来;小英更有一绝,让其余的小伙伴砍来竹子,做成了一个栅栏,将动物们统统隔离在外;国庆、小武、长征是攀爬高手,“嗖嗖嗖——”几下,就登了上去,隐没在高处。
“快摇,使劲摇——”,我们几个在树下大喊,可他们仨却在上面吃笑,故意咂巴得直响,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还炫耀:“真甜啊,比人参果还好吃。”他们这一说,气得我们牙根痒痒的、恨恨的。
就在我们无可奈何之际,直听见高处一阵狂摇,似九级大风吹起,只见一阵红雨,不!是紫雨、黑雨、乌雨滂沱而下,砸得人的头上、脸上、身上,微微的麻,微微的疼,微微的痒。枝摇不止,果落无休。
“好啦好啦,够啦够啦——”,我们在树下大喊。他们仨故意装作未听见,简直摇上了瘾。我们看着芦席上、蚊帐上落了厚厚一层,足有十几斤,一个个笑开了花。
我们一边开怀地笑,一边开怀地吃,甜津津,香糯糯,美滋滋,嘴唇染得乌紫乌紫的,脸蛋染得乌紫乌紫的,小手染得乌紫乌紫的,衣服也染得乌紫乌紫的,都成了小紫人。
伙伴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吃不完的桑椹,经晒干后,被我们卖到药材收购站,获得十几元钱。在分钱时,大家给八斤多分了一块八毛,算是对他的老爹给他“一巴掌”的补偿,原因是那顶白蚊帐成了紫蚊帐。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改变了模样,小英嫁人了,嫁得很远;狗蛋当兵去了,提了干,留在了城里;国庆、小武、长征一起搞起了建筑,一开始做得风生水起,但由于一次事故,三个人各奔东西,留下了一团难解的谜;只有老实巴交的八斤,做了农民,搞特种养殖,发家致富,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那株桑树,随着乡村拆迁,也不知所终。只是每到小南风吹起时,我的梦里,常会响起一串串天真无邪的笑语,那些从树叶间筛漏的阳光,化作了一地紫金斑驳,细碎得无从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