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最腊味
◎冯雪颜
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嘴里的味蕾不争气如泉涌,满心满眼都是馋的欲望。眼前呈现的是悬挂在自家院子竹棚下一排排静立秋风的腊肠、腊肉、腊鸭、腊鱼等一切跟腊有关的字眼,腊味的香气仿佛袅娜升起,在入秋食谱里,腊味一定是广东人的最爱,无论清蒸、焗饭、拼盘,听起来都会垂涎三尺。
在上古夏朝时,人们于农历十二月合祭众神叫做腊,因而十二月叫腊月。
广东地处岭南,气候潮湿温暖,中秋过后也不觉凉意,11月份左右下的一场秋雨,才稍微有点秋寒的感觉。“秋风起食腊味”是广东继老火汤、凉茶之后的又一大特色。
记得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每月都会将有限的肉票努力存下一点,留待入秋前到肉联厂买上十来斤五花肉,洗干净切成细长条形,放在盘里用适量盐和料酒拌匀,腌制一天后,在每条肉厚的一端,用缝麻袋的粗铁针带线绳穿过,悬挂在屋檐下的竹竿上,让北风吹至表皮干爽、软硬适中、无粘手和油腻感就可以收起来。
那时候没有冰箱,就用晒干的荷叶或蕉叶包好,放在有盖的竹篮里,吊挂在家门角等通风阴凉的地方。而这些腊肉,就是接下来一年里,喜庆宴席或亲朋好友到家里做客的最高礼遇。将腊肉或腊肠切成片,加上姜丝清蒸,上桌前淋几滴土榨花生油,洒上葱花,再来一盘自家种的时令蔬菜,就是当时最上等的待客标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会晒些腊鸭、腊鱼等,也是珍藏着,过节或有客人来时才有机会尝上一口。如果小孩消化不良或食欲不振,大人通常用腊鸭头或腊鸭肾(俗称陈肾),加上姜丝或陈皮煲粥,“病”不治而愈。现在广东的街坊依然将入秋后陈肾煲西洋菜作为时令最佳老火汤,厚爱有加。
印象最深的是腊味煲仔饭,这是一种特别的情怀,根植在记忆深处,就算日渐年长,依然终身难忘。出生在七十年的人,生活稍微好过一点的时候,放寒假前的周末,等在外求学的我和弟弟回家,母亲便提前将自家生嗮的腊肉、腊肠等切成薄片,用姜末、料酒提前拌匀,待电饭煲的米饭将熟未熟之时,将腊味平铺在饭面上,再焗10分钟左右,开盖前淋几滴花生油,洒上葱花,不用任何调料和佐菜,就可以吃上大半海碗。每次母亲都会说我和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注意增加营养,所以上碗的都是一半米饭一半腊味,看着姐弟俩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的笑容就像慈祥里开出的花一样灿烂。那是一种满载家和爱的回忆的香味,是我和弟弟不倦数十里赶回家的不懈动力。
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餐桌上的菜肴丰富多样。然而,广东人对腊味的情有独钟让任何美食都无法撼倒,无论是富丽堂皇的星级酒店,还是街头拐角的小食档,腊味的身影依然随处可见,那袅袅飘过来的特有香味,根植在每一个老广的记忆深处,那种情怀、思恋和乡愁,散播在世界各处有粤语的乡音里。
腊味,把漫长的光阴岁月中人对故乡、亲情、念旧、勤俭、坚忍等等情感和信念都混合在了一起,一口吃下去,几乎难以分清哪一块是滋味,哪一种是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