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螺惊魂
◎罗捷媚
小时候,为了能吃点荤菜,我们常去摸螺。农村人习惯把摸回来的螺放在水里煮熟,用针或者三酸树上的勒挑出肉,割上一把韭菜一起炒,就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村外村内那大大小小的水塘里有捡不完的螺,香地塘尤多。夏天的午后,喂完猪没事干,姐姐叫我跟她去香地塘捡石螺。这个时分,大人都下田去了,村子空荡荡的。热辣辣的太阳晒得背脊汗涔涔的,苦楝树在塘边不知所措地站着,知了无遮无拦地乱叫,在卖弄它的大嗓门。
我们先去河埠头,除了摸螺,我心里更想摸到一些硬币,只可惜这样的好运很难遇到。姐姐挽起裤腿,下塘里去摸,靠近埠头的水有点深,没过姐姐的大腿,她的裤子都湿了。她叫我别下去,我比她矮两个头,估计下去的话水会没过我的头顶。我只能俯身趴在埠头的青石板上,撅起屁股伸手往石缝里摸,手触碰到一些硬物令我欣喜万分,赶紧双手捂紧拿出水面,放在青石板上查看,在满是淤泥的腥味中,除了零星的几个螺,大部分都是垃圾。我在淤泥里挑出螺洗净放进锑桶,垃圾往远处扔,水面就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像大雨滴到在水面一样。
我们沿着香地塘基边摸,连一个石缝也不放过,直到天空成了一只大灰鹅我们才停下来。我们的收获不小,满满一锑桶的螺,还有几只大河蚌。可也付出了代价,姐姐回到水埗头洗干净双脚的泥巴时,发现脚下有两个红色牙印。住在河埠头边的那个独居老妪阿迎娘正好到水埗头洗菜,她瘪着没有牙齿的嘴说,看牙印应该是被蛇咬到了,她经常看见蛇在水埗头的石缝吐红信子,还见过头扁扁的毒蛇“簸箕蛱”呼呼吐气呢!姐姐说,她曾感觉有被东西捅到的痛了一下,以为是淤泥中的树枝刮到,现在只觉得脚痹痹的。阿迎娘又说,毒蛇咬的症状是毒液从脚慢慢往头上走,人先是感觉脚痹,然后胸闷、头晕,最多两个小时就会中毒身亡。
正在香地塘对面的晒场赶着牛拉石碾子碾禾的父亲听说姐姐被毒蛇咬到,以风一般的速度跑回家搬出28寸的凤凰单车,把姐姐放在车后的搭架上,沿着崎岖的村路往县城狂奔。村里的赤脚医生没有蛇药,必须去县中医院才行,去县城骑车要一个小时,还要过渡,最快也要差不多两小时才到县中医院。
“姐姐会不会死去?”我害怕极了,去年村里一个经常四处捉鱼捉青蛙卖的男人,踩到银包铁(银环蛇)被咬一口,送去医院的半路中毒死了。我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出村的那条泥土,连湿淋淋的泥巴裤子也忘记了去换。夜色变得越来越粘稠,渐渐地我连自己的脚趾也看不清了。一群蚊子围着我嗡嗡地叫个不停。家里黑漆漆的,母亲去晒场完成父亲未做完的工作。灶膛里的火早熄灭了,飘出淡淡的稻草清香和浓浓的米香味。可我一直呆在原处,一动不动。
“吱呀,吱呀”的声音由远而近,越听越像父亲那辆自行的声音,我的心猛一紧,屏住呼吸。近了,更近了,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跳到了嗓门上。等看到父亲停稳车,把姐姐从车后架抱下来,我想走过去抱住姐姐,可发现腿痹得根本走不动。
从此,我再也没去摸过螺了。
统筹/珠江时报记者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