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里种菜
◎钱国宏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用这首词来形容我入园时的心情,实在是太恰如其分了!
三年前,我在城市的闹市区买了一套房子,安顿了一家老小。因是顶楼,楼顶上全部是平台,我心血来潮,征得物业同意,在楼顶砌上一圈矮墙,中间铺上三厘米厚的腐殖土,一个菜园便建成了。在楼顶建菜园,所以也就无法勾勒乡村菜园应有的憩亭、鹅卵石甬路等必备元素,只是用几根黄灿灿的竹条搭成豆角架、黄瓜架,再辟出一畦韭菜、一畦菠菜、一畦芫荽、一畦生菜、几垄辣椒和茄子,沿着砖墙再种一圈花儿,菜园的筋脉就勾勒出来了。
菜园虽方寸之地,却赐予了我无穷的生活灵感和生活启迪,演绎着一茬又一茬碧绿的故事。我对楼顶的菜园有着说不出的眷恋,那里的一蔸菜,一抔土,一处风景,都令我魂牵梦绕,心旌摇动;它以它独有的率真和朴实,引导我在它用各种生命构造的梦境中徜徉、体味和享受人间的那一份真挚和温情。我常将8小时以外的大部分时间播在垄底畦间,做垄、搭架、间苗、掐尖、上水……每一道工序都那么神圣,都那么富有情趣和魅力。这对于居于都市的人来说,不啻是一种对自然的亲近,对乡土的致敬。我也正是在这种过程中体味人生,感悟人生。小小的菜园,莫不就是一部醒世的教科书吗?
春天一到,我就一头扎进菜园里,松土锄草,常常忙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一场疏雨过后,菜苗便开始露尖。抚摸这株或那株,心中骤然一阵激动,继而又迷醉在巨大的幸福和喜悦里!对生活的感情来自生活本身,这垄垄嫩苗就是一首首蕴含丰富、韵味无穷的抒情诗呢!
暮春时节,菜园里更是一片碧翠,绿得朦胧,绿得醉人,摄人魂魄,沁人心脾:菠菜绿得野,韭菜绿得闲,黄瓜绿得幽,芫荽绿得鲜……一畦畦傲然不群,流光溢翠,向世界展示蓊郁的生命和迥异的性格!阔阔的叶,纤纤的茎,淡淡的花,幽幽的香,清妙,飘逸,高雅!夕岚晚照中,若烟,若雾,若仙,缥缥缈缈,袅袅婷婷!这些蔬菜,虽高低有别生态各异却能和平相处,谁也没有强权思想,各尽其能,各显生姿,各彰其态,各展胸襟,不染俗尘,不随浊流,不务虚名,不事喧哗,静静地从大自然中吸取日月精华和星光晨露,不以它喜,不以己悲,风来摇曳芳翠,晴日尽展葱茏!一园菜,能够长到生机盎然、气势磅礴、斗志昂扬,难道不是一种风格、一种襟怀、一种美德吗?驻足菜园,我常常被这些小生灵们和谐、上进的精神和宁静超然、祥和怡然的心境所感染、所钦服、所赞叹!一园菜,不就是一篇警世喻理的美文吗?
夏季一到,楼顶就更热闹了:晴远而澄澈的天穹下,各种蔬菜因茁壮而深邃,舒展着翠绿的腰肢,彰显着生命内涵的博大与精深。这些已进入盛年期的蔬菜,疏疏朗朗,挺茎摇英,不管你承认与否,它们依然寂寞而愉快地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不哗众取宠,不沽名钓誉,仅以一种沉静的姿态昭示一种生机!驻足菜园,我滤除了尘世间的名缰利锁、各种羁绊,心清如水,澄澈碧透,一种禅机醍醐灌顶浸染全身!“耐得住寂寞,才能茎壮叶肥”,我每每都是吟咏着这样的诗句返回书房写我的文章去的。
菜园汲取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珍萃,我又从菜园中参悟禅机,感悟生命,这种殊荣只恐亲蔬者才会得到的罢!那么,我将深深地感激我的菜园了。
一片菜园,不就是一座人生的舞台么?吾爱吾园,故书“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