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东京塔
◎郭伟贤
10月10日,离家的第五天。
看完一本书需要多久,我想,五天的时间,应该是足够了。《东京塔》,讲述了30多年的故事,而我用了五天的时间,慢慢地去看完了这本并不厚重的小说。
中川雅也的故事,从他的三岁开始讲起。坏掉的木门,冷冰冰的烧鸡,醉酒的父亲,以及抱着他离开的母亲。
宝墨园里粼粼的一泽秋水,游游曳曳着一团团的锦鲤,我刚从手里撒下一把鱼饵。
“嚯啦!”
肥硕的锦鲤交叠在一起,往鱼饵撒下的方向扑腾而去,溅了我一身的水花。我也因此仰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疼不疼?”“小蠢猪!”我笑了笑。
爸爸笑了,妈妈也是。
那天晚上我拎回了一个透明塑料鱼缸,里面放着一条很小很小的金鱼,这是父亲花了二十块钱在小鱼池里面给我捞上来的。那条金鱼后来好像被父亲养大后,投进了家里那个大玻璃鱼缸里面。
这是,我的三岁。我今年十九。
躺在大学的床上,我是否也跟那个在东京的雅也一样?
急急忙忙地从家里离开,回到学校后又倒在宿舍的一片昏暗里面。昏暗的天色,昏暗的房间,因为几天没用而电量不足的昏暗的台灯。好像只有那电脑的屏幕是亮的,或者说,还有倒映着电脑游戏画面的眼镜镜片。
肚子饿了,就到食堂胡乱吃点东西,但好像吃什么都没有什么特别兴致,当然,其实在现在的我看来,家里的饭菜也是一样。
妈妈做的菜,其实是不太好吃的。或者说,我喜欢吃的东西,在家里是不大可能吃得到的。
我现在,大概跟十八岁时候的雅也一样,既被脱离父母目光的自由感所缠绕着,享受着,同时心里面也暗暗觉得——大概这是不对的吧。想着妈妈每次那些“要好好加油”之类的话,暗自下了决心,又每次在百无聊赖的时候,选择拿起手机,而不是拿起笔,把决心又放到下次。
妈妈总是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要不要再多一点生活费,要不要多给我些钱去买些新的东西。在大学的一年里面,在我离开妈妈、到很远的地方一个人“自由”生活的一年里面,我总有一种“我们家是不是变得富裕了”的感觉——当然,那是错觉。总之,在我看来,这一年的生活,比以往在家里,是富裕得多了。但是妈妈还总是担心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为了省钱而不吃早餐,是不是每周都有买水果来补充营养。但实际上,在食堂里面的伙食要远比妈妈想的好得多。虽然我曾带爸爸妈妈来食堂吃过两次饭,但他们却似乎不舍得去刷我饭卡里面的生活费而吃得很少。大概在妈妈眼里,没有她操持的儿子的饭菜,是远远不够的吧。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妈妈开始接过家里面掌勺的职责。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总是奶奶做饭,而妈妈更多的时候只是下班之后就回家吃饭。在我7岁的时候,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家里搬过一次家,妈妈也因此辞掉了当初在沙头的那份工作,我们一家三口人搬到了九江与爷爷奶奶同住。
大概是回到农村的奶奶又干起了农活的缘故,家里的家务慢慢又落到了妈妈的手上,那时候的妈妈,也越来越有了像“妈妈”的一面。家头细务,年月分秒。就算那双手再灵巧也好,始终还是拔不掉头顶上的白头发,于是,这样的工作就落到了我的手上,那时我还只是三四年级学生。妈妈有的时候会喊疼,因为我的手总是会缠着妈妈的头发。在帮妈妈拔白头发的时候,妈妈从没有回头看过我,我也因此看不到妈妈的脸,我不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再过几年,等我稍微长大了之后,妈妈就再也没叫我拔过白头发。
可能,她觉得进入叛逆期的我会慢慢讨厌去干这种事。
也可能,白头发已经到了拔不完的地步了吧。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其实都一样。
我长大了。
妈妈也慢慢地老去。
妈妈、爸爸、我,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岁数都会增长,就像祖父母与我的父母一样。那个做饭不好吃的妈妈,大概是被外公外婆像宝一样捧着养大的吧,那个五花八门都会一点点的爸爸,大概打小就瞒着爷爷奶奶调皮捣蛋了吧。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们到现在为止,都有好好地在我面前维持着为人父母的样子。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儿,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儿子,后来也成为了别人的父母,在四位老人家眼里,也算是“长大”了吧。
看完《东京塔》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原来我的18年跟中川雅也的18年竟是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看到过失落而消沉的爸爸,也看到过温柔忍让的妈妈。玩过爸爸亲手做出来的玩具,也帮妈妈染过后脑够不着的白发。无所事事地在离开父母的“自由”中沉沦,又心存愧疚、又无济于事地一次次反省。
我直到现在,依然心安理得地拿着妈妈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到底有没有真正拥有自己一直喜欢的东西。
雅也在长大后的时光里一直陪伴着抚养他长大的妈妈,也一直爱着那个在背后默默注视他的爸爸。《东京塔》结束于雅也的妈妈荣子的死,结束于雅也快要40岁的人生隘口。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但因为我们都普普通通,所以我们也会有同样的烦恼,也会走过相似的路。
因为我们都诞生于父亲与母亲,所以那条自出生以来就一直存在的纽带,把各种各样的人都牵引到同样的一条路上。我们都是儿女,我们终将成为父母。就像东京塔一直存在于那里一样,我们无论被多夺目的霓虹所淹没,都能看到窗外那静静伫立的高塔,那是与生俱来的亲情。
千万别,在躺进了病房之后,才发现东京塔的美丽。
“爸爸的人生看上去很开阔,而妈妈的人生在十八岁的我的眼中显得很狭窄,因为妈妈把她的人生都分给了我。”
中川雅也在关于18岁回忆的结尾写下了这句话,我想这大概也能开启我18岁以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