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水蒲桃
◎黄和林
我的书房窗户正对着一棵水蒲桃。起风的时候,水蒲桃枝叶不由自主地拍打着窗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令我有点厌烦,曾数次萌发砍掉这些枝条的念头,但看见她缀满枝头的绿茸茸的花朵时,我的心仿佛被其绒毛轻抚过一样,又软了下来。
你也许会说,水蒲桃不是一直都开花吧。是的,她不是一直都开花,但开花的时间很长。去年深冬时,校园里的几棵风铃木和木棉都是光秃秃的,风铃木的树干焦枯苍白,完全像死去一样;木棉的树干虽然隐隐的透出斑驳的绿意,却也是气息奄奄的样子。
而水蒲桃却披着一身墨绿的外衣舞动在瑟瑟的寒风中。不经意地向树梢投去一瞥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挥舞得如同佤族姑娘跳甩头舞一样的树枝上,竟然疏星一样跳动着不少花朵,如同碧绿的湖面上闪动着的银光。在万木凋零的冬日里,我的眼睛为之一亮,心中却感到惊疑。
此后,每当临窗而坐时,我都深情地望着眼前的水蒲桃。而她也不让我失望。从深冬到初春,断断续续的一直开着花,花儿不多,三朵五朵的,淡绿色的娇小的绒花隐藏在墨绿的浓密的叶片中间,悄无声息而又执着坚韧地绽放她生命的光芒。寒风中,没有看花的人,也没有蜂围蝶阵,水蒲桃默默地开放着,开得如此冷清,寂寞,着实令人感动和心酸。
惊蛰前后,水蒲桃开得更盛更美了。鹅黄的、米白的、水绿的,一朵朵,一簇簇,缀满了树梢,宛如炸开的烟花。可是她只有烟花的秀美之形,婉约之姿,却不像烟花那样有妖艳炫目的色彩。她是那么清新淡雅,那么高洁素净,那么含蓄内敛,一朵朵静美如处子。
这时,校园里的风铃木像还了阳一样,光秃秃的躯干上仿佛一夜之间黄袍加身,一朵朵金黄亮丽,妖艳无比。木棉树也铆足劲似的喷出了熊熊的“火焰”,硕大的花朵像一团团火苗在枝头跳跃着。因此,引来了一群群人围观,拍照,激起了一阵阵惊叹,一声声赞美。我也想对风铃木和木棉树赞美几句,可是,仅仅两三个星期,风铃花掉光,木棉花也掉光。赞美的话也就不必要说了。
近段时间,每天早晨,天麻麻亮,我就被蜜蜂轰炸机一般的嗡嗡声和各种鸟儿的欢叫声吵醒了。一个早上起来,打开电脑,桌面弹出小窗口,“今日谷雨”几个小字让我猛然醒悟,春天即将过去。水蒲桃花从冬天开到了春天,此时,树枝上还举着星星点点的花蕾,看样子还要开到夏天。
向外望去,浓绿的枝叶间,成熟了的金黄的果子,尚未成熟的淡绿的果子,形如生山稔子的果子雏形,盛开着的花朵,状如疙瘩扣的花蕾,他们像一群大大小小的调皮孩子,偎依在母亲的身边,随风嬉戏。
一支柔长枝条拂过窗棂,我随手接住一朵花,仿佛抱过一个赤子。她的花丝密密麻麻的,像金线,像银针,像蚕丝,我从未见过这么细嫩、这么精致的花,每一丝每一线都精雕细镂,绝不苟且。她每一根雄蕊的头顶上都戴着针眼大小的花粉囊,贮满了金黄金黄的花药。透过细密的花丝,能看见子房外头有一层金黄色的、晶亮的花蜜,这大概是水蒲桃用来回报蜜蜂为她传粉的馈赠吧。我不禁为水蒲桃花的精细结构和良苦用心陶醉和赞叹。哪像风铃花和木棉花,开得那么粗糙,那么艳俗?
水蒲桃的果实瓤薄,生一点的果实很涩,熟一点的就长蛆虫。满树的果实无人采摘,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想,水蒲桃孤独地开花,果儿熟了也是如此落寞,这是何苦呢。
经过水蒲桃树下时,一枚果实从树上掉下来,“啪”的一声砸在水泥路上,果实炸裂了,果核像玻璃弹珠一样的从破开的果实中滚出来,顺着斜坡一直滚到远处的草地上,滚到风铃木和木棉的旁边。
这时的风铃木已经换了一袭淡绿色的纱裙,在春风曼舞着。风铃木是一个时装模特,总是忙于换装,听说到了秋天时,她还会换上灰绿的长袍呢。水蒲桃却不一样,她一年四季都是这身墨绿的外套,她几乎没换过衣装,她要集中力量,凝聚精华,孕育后代,把生命延续给未来。凝视着草地冒出的一颗颗水蒲桃的新芽时,我对水蒲桃是肃然起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