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一位百岁老兵来电
◎何百源
信息时代,亲友间联络一般都利用微信,我的手机通常十天半月不响一次铃声。
元宵节的早晨,我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我急忙看看,屏幕上显示:关铨和!
他是在南海九江几乎无人不识的“名人”,人们多称呼他关老师。
“疫情凶猛,多保重呀!”关老师说话干脆利落,省去了通常的客套话,直奔主题!洪亮而有力的声音,在整间屋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见。
“关老师。您好!新年好!”我接过他的话茬,“防疫期间,尽量宅家里,无事少出门呀!”
他依然中气十足:“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非得要出门!”
“为什么呢?”
“我老伴96岁了,身体有病,我得为她寻药买药,还得照顾好一日三餐,不出门怎么搞得定?”
很多年前问起过关老师的岁数是94岁。“关老师,您今年多大啦?”我是熟不拘礼,新正头的,问起一个长辈的年龄。
“九十九啦!按乡村习俗,虚岁正好一百岁!”说完,一串开朗的笑声,仿佛不是说年龄,而是说一个中奖号码!
“您的儿女呢,有和你们住一起吗?”
“没有!”声音干脆利落,“各人自己过!”
“您有多少个子女呢?”过去我好像问过这事,但记不确切。
“三男二女,五个!不过他们年纪也大了,大儿子72岁了,最小的女儿也60多了,退休多年了!他们有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做的,就用不着麻烦他们啦!”
对关老师的情况,我是有所了解的。之所以这样,缘于一件事。
大约五六年前,有一次九江儒林笔会办活动,邀请我参加。我刚进九江吴家大院,就冷不丁被关老师“捉住”。他将我拉到一个相对僻静处,对我说:“这回你真要帮帮我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叠打字纸,说:“最近一段时间,我对自己身世做了一个回顾,详细记录下来,希望你能帮我的这篇文章找到出路。”
我说:“现在报刊对稿件都要求先要形成打字稿,况且要求内容有一定时效性。”我掂量了一下那厚厚的一叠稿纸,“而且文章不允许太长。这样吧,活动马上要开始了,我将稿件带回去认真拜读,视情况做出一个方案。”
那篇稿的内容,我至今依稀还记得。
关老师从小是一个孤儿。少年时代,被收容进了儿童教养院,及至稍长,他考上了师范学校,后来参加了抗日青年军。当中有几件事令他刻骨难忘:一件是扛着82斤重的大炮行军,累得气喘如牛,汗湿衣衫。另一件是有一次部队断粮,大家就饮水冲淡胃酸,减轻饥饿感,依然坚持行军打日寇。
后来,他退役了,回到原籍南海九江做农民。
解放后,他毅然参加高考,考上了华中师范学院音乐系本科。当时班上共有36人,毕业后各自走上工作岗位。他回到南海九江,当上了人民教师直至退休。
我认真读完那篇长文,感到缺乏时效性,纯粹是个人身世的回忆,况且篇幅实在是太长了,恐怕比较难找地方发表。
我联系了南海作者蓝子华,他当时在一个公益性团体工作,兼主编一份内刊。蓝子华说,可帮忙刊登,但一万余字的篇幅太长了,要压缩成5000字以内。于是,我在吃透文章内容之后,在确保不改变原意的前提下进行了压缩,并形成文档发了过去。后来文章得到刊登,了却了关老师的心愿。
回忆到这里,我问道:“关老师,您身体好吗?”
他依然声如雷震:“好!什么病都没有,日常种菜养花写文章,参加笔会活动,日子忙而充实。”
他说的是事实。我每次去参加儒林笔会活动都能见到他。为了给活动助兴,他还主动请缨表演节目,唱歌或者演奏乐器,总能赢得大家热情赞许。
“你若不信,去问问九江街坊,无人不认识我!”他豪迈地说。
“是您的文章倾倒众生吗?”我问道。
“不,不是的。我种了许多花,就拿去卖。我卖花很特别,还带上老伴一起走街串巷。老伴腿脚不灵便,我用轮椅推着她,已经用坏了三部轮椅。为了吸引买家,我还在街头唱歌,吸引许多街坊围观!”
我突然记起,还未问过他老伴原先是干什么的。他告诉我,她也是当教师的,“她的退休工资比我高!”
“今天打个电话,是给你拜个晚年!”他话归正题,说,“现在疫情严峻,千万小心!一要尊重科学,做好防范措施,但又不能过了头,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这样不利于健康!”
他洪亮的嗓门,在屋的四周回荡着,仿佛他不是在电话里对我一个人说话,而是在九江街头,对着围观的一众街坊做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