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记忆
◎张承斌
我是一个喜欢怀旧之人,对曾经住过的老房子,很难从记忆里将它们忘掉。
犹记年少时,一家六口人挤在草房子里的情形。房子不大,三小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各一个小房间,分别是父母和我们兄妹四人的卧室。土胚墙墩,茅草屋顶,低矮、狭小、阴暗、潮湿。里面堆满了杂物,不光有日常生活用品,还兼有农具与烧锅做饭的柴火,转个身都感觉特别困难,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犁耙的齿尖咬破腿脚。有几次,我就因为自己的慌张,脚趾被划得鲜血淋漓。母亲看着心疼不已,责怪起父亲来。可父亲却显得特别无可奈何:不放家里,又搁在哪儿呢?
冬天,西北风会从墙洞、门缝里钻进来。彻骨的寒冷追撵着我们,撕咬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我们却无处躲藏。兄妹几人只好不停地搓手、跺脚,以此取暖。但这种方法所取得的暖却很有限,因此最小的妹妹常常嚎啕大哭。母亲想不出什么驱寒的好办法,只好把小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暖身。或是抱着她一直坐在灶门前,利用灰烬的余热,温暖着小妹几近冻僵的肢体。可是寒冷并不因为我家的贫穷而退却。夜晚,我们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瑟瑟发抖,身体整夜不得回暖。
夏天是我们住在草房子里最为恐惧和难熬的季节。盛夏时节,天气复杂多变,雷雨大风频频光顾。那时没有天气预报,只能凭藉肉眼观察、判断。每见天边云脚松动、乌云翻滚、四合,父亲便慌忙从农田里跑回家,大声喊上我们兄妹四人,拿着草绳和水桶、脸盆,给屋顶茅草横七竖八地拉上草绳子。父亲慌张地将绳子的一端拴个小石头,然后使劲扔过屋顶。绳头落在房檐下,我们够着后紧紧地揪住它不放。父亲便把绳子的两端系在门前屋后的大树上,五花大绑似的将茅屋捆个结实。然后,我们便急急忙忙地从门前池塘里取水,朝檐边不停地拋洒,以此来压实茅草,不至于让它被大风卷走。
等忙完这些,我们身上早已汗透了,褡子紧贴着后背。父亲刚松出一口气,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哐当一声,一个炸雷劈将下来,惊天动地,山河欲裂。顿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我们吓得赶紧躲进屋子里,坐在那四目相对,老半天谁也不敢出声。屋外,茅草被风卷起,漫天飞舞。我偷眼瞄见父亲的神情异常凝重,猜想他一定是在担心房子的安危。毕竟,这房子是我们全家唯一的栖身之所,它倾尽了父亲的心血。母亲用上了家中所有的水桶和脸盆,摆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接着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滴滴答答,一首“瓢盆交响曲”便由此演奏开来。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早已住上了宽大、敞亮的新房,享受着现代化的幸福生活。但对老房子的记忆,却镌刻在内心深处,永远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