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嘴大律师
◎周崇贤
他是铁肩律师事务所主任,外号铁嘴大律师,只要是他接的案子,从没失过手。然而,这年夏天,他马失前蹄了——那是一起法援官司,一个摆摊的小贩,因为路见不平一声吼伤了人,被判坐牢。作为法援律师,他心里很难过。
为了这件事他情绪低落了好久。从没和妻子红过脸的他,有几次还吹胡子瞪眼了——起因是他天天往冰箱里塞豆腐。妻子奇怪,一个大律师,一个从不上菜市场的人,怎么天天往家提豆腐?问他咋回事,他不出声;问多几次他就发火。妻子委屈,说你尿酸高,不要吃太多豆制品。他一句“又没叫你吃”顶回来,呛得妻子很不开心。
他这奇怪的行为,连公司员工也发现了,因为从夏天开始,饭堂几乎餐餐有豆腐。麻婆豆腐、小葱拌豆腐、鱼头豆腐汤……大家都在想会不会是律所效益不好,伙食标准降低了?
有好事者问饭堂师傅怎么回事?师傅开始不说,后来也禁不住心中的疑惑,小着声透露说这都是主任交办的,每天下班后去菜市场扫尾货,有多少要多少。
有人缠着师傅打破砂锅问到底,最后得到一条有用的信息:那个卖豆腐的是个年轻女人,长得不错。
大家好像一下子全明白了。妻子也很快听到了风声。
他没想到饭堂师傅会泄密,更没想到一块豆腐会引起这么大风波。他果断叫停了这件事。
公司饭堂和家里突然断了豆腐,大家都觉得有点不习惯。
妻子决定跟踪他,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倒是他的助手形迹可疑:一到晚上就神神秘秘地往菜市场跑,不多一会便提着一大袋东西出来。有时直接开车走人,有时会打开袋子闻一下,拐脚就扔进路边垃圾桶,然后开车走人。
等车跑远了,妻子快步过去,捂着鼻子查看助手扔的东西,是一袋豆腐,天太热,都有点馊味了。
有一天晚上,妻子跟在助手身后,第一次看见那个豆腐西施,的确年轻,但长相普通,还背着个娃娃,好像配不上西施这两个字。
自己家男人会看上这么个女人?妻子陷入迷惑。
忙忙碌碌,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
助手请了年休假,买豆腐的事落到了律师头上。没想到刚出菜市场,就被妻子抓了个正着。
“你真的没什么话给我说吗?”妻子问。
他看看手上的豆腐,又看着一脸质问的妻子,无奈地说:“你跟我来吧。”
两口子远远地跟着豆腐西施——女人收摊后,提着一台还没拆包装的暖风扇,在城中村里拐来拐去。
一个老婆婆,正佝偻着腰,在小巷昏黄的路灯下分捡垃圾。“阿婆,天这么冷,别冻着啦!”女人快步过去扶起老婆婆。
老太婆咳了几声,抬起头问:“卖完了?”
女人说:“卖完了。”
简单的对话后,女人扶着老婆婆往屋里走,老婆婆腿有点跛,走路一拐一拐的。
屋里跑出两个小孩,一边跑一边叫:“奶奶奶奶,我饿了!”
“那个女人,未婚生子,男的跑了,她带着孩子靠卖豆腐为生。很不容易。”他说。
“天底下那么多人不容易,你帮得过来?!”妻子说。
“有天晚上我开车路过,看见一伙人打架,顺手报了警。后来才知是几个地痞老是去缠她,把豆腐摊都踢了。她一个女人,背个娃娃,一边哭一边满地捡豆腐。我正想过去,旁边有个卖西瓜的男人,可能是看不过眼了,过去管闲事,结果就动了刀,还差点出了人命。”
妻子吸了口凉气。“呀,幸好你没上去!”
“要是那个男的没过来,就是我上了。”他说:“我能做的就是提供法律援助,尽量争取轻判……男的坐了牢,他老婆很快丢下孩子跑了。你看那个老婆婆,腿脚都不灵便,还要捡垃圾养两个孙子。”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有一天晚上我回家,突然想去看下老婆婆,刚停车,远远地看见女人推着三轮车走出巷口,然后坐在路灯下捂着脸哭。都夜深了,她的豆腐还没卖完……一个女人,孤儿寡母的,还要帮着照顾老婆婆一家,太难了……”
妻子发觉自己眼眶湿润了。“我下车去把她的豆腐全买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每天几十块钱,对我们来说没啥,可对这两家人来说,却是活下去的救命钱……”
妻子抹了一手泪花,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说:“个个都叫你铁嘴大律师,我看你就是个豆腐心大律师!行了,明天我给你送面锦旗,挂在你们律所大厅里。”
“锦旗,什么锦旗?”他愣了一下。
妻子紧紧地挽着他,心疼地说:“我在锦旗上就写一句话:铁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