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香椿树

◎丁峰

我家老院，有一棵高大茂盛、枝繁叶茂的香椿树。这棵香椿树，夏秋里绿荫遮蔽，春冬里秃枝飘摇。一年四季，总有邻家的孩子喜欢来树下嬉戏、打闹，也总有鸟儿喜欢在树上栖息鸣叫。

在乡下臭椿居多香椿居少，故香椿树很受乡亲们的稀罕。椿芽是春天里乡人非常喜欢的一种美食，咬一口椿芽，就难以忘怀春天的美味。

听母亲说父亲年轻时特别爱吃香椿，每年春天，都要到邻居家讨要一些香椿芽让母亲在开水锅里焯了拌豆腐给他吃。起初还好说，但讨要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好再张口了。父亲多想要一棵属于自己的香椿树啊！后来，母亲回了一趟山里舅舅家，回来的时候，居然带回了一棵一米多高擀面杖那么粗的香椿树。父亲喜出望外。父亲便在灶房门前的闲地上挖个坑，培上土，浇足了水，又在树的周围栽了一圈酸刺把树围起来。

父亲对香椿树精心呵护，香椿树一年一个样子，越长越大。几年后，香椿树已有碗口粗细高过了厨房。每到春天，四月下旬，香椿树都会长出鲜嫩的椿芽，颜色暗红，待到椿芽长到一乍来长的时候，母亲就开始掰椿芽了。因为再迟了椿芽长大就会老了。最主要的是及时掰下来，第二茬香椿芽才能很好地长出来。香椿树不大的时候，母亲还能站个凳子用手掰嫩嫩的椿芽，树再大时母亲只能搬个梯子站上去，够着树身掰椿芽。后来树越长越高，梯子已经够不着了，母亲只得在长竿上绑一把镰刀，在树下钩椿芽。常常是母亲高高举起长杆，手起刀落，绿绿的嫩芽就飘落下来。村子里那些和母亲要好的大姑娘小媳妇，每每听说母亲摘香椿芽，就一窝蜂地跑来，拿个竹篮嬉笑着往篮子里给自个儿捡，谁捡着就是谁的，不一会儿竹篮就冒了尖。

树越长越粗，越长越大，父亲也越来越老。那年秋深的一天，父亲站在厨房门口，瞅着香椿树看了好久。慢慢地走近香椿树，像孩子一样围着树绕了几圈，然后伸出手，抱了抱。但他已抱不住那树了。他摇摇头，说了句：长得真快！

那年的秋天，香椿树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父亲走完了他八十个春秋，永远离开了我们。

夏天，母亲依然在树下纳凉。冬天树叶落尽，她便望着树上的鸟巢发呆。有次，我回家看望母亲，一个邻居阿姨对我说：牛娃，你妈哪里是在看树，她是在思念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