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鞭子
◎黄廷付
老屋的房梁上挂着一根鞭子。那是父亲的鞭子,好多年不用了,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
那是一根普通的鞭子,杆子是一节洋槐树的枝桠,把皮去掉,特别光滑。后面很长一段是由粗麻编制而成的,鞭鞘是用麻绳做的。鞭子很长,从父亲的肩上垂下来,一直拖到地上,还有一节呢。
父亲每次挥动鞭子时,大多数是在田野里。父亲扶着犁耙,嘴里不停地喊着“驾,驾。”老牛却佯装听不懂父亲的语言,如是几次,父亲便从肩膀上取下鞭子,潇洒地甩到老牛头上的天空。“叭,叭”两声清脆的鞭响,从空旷的田野传到村子,回声跌宕起伏。此时的父亲俨然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老牛丝毫不敢怠慢,铆足劲儿往前赶,直到父亲喊出“迂,迂”的时候,老牛才停下来,父亲也放下肩上的鞭子,坐在地头上歇息了。
我问父亲为啥不直接用鞭子抽老牛,那样老牛不是跑得更快吗?父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牛,表情温和地说:“老牛在我们家已经好多年了,我已经把它当作我们家庭的一员了。我怎么舍得用鞭子抽它呢?”父亲的回答让我很惊讶,难怪父亲每次都在半空里甩着鞭子,难怪父亲夏天冒着酷暑去给老牛割来青草,冬天把麦草铡得粉碎……
父亲去世的那年冬天,18岁的我第一次把父亲的鞭子放上自己的肩膀。尽管老牛很配合,我依然手忙脚乱,我不懂得收放缰绳,把邻居家刚刚出苗的麦子犁了出来。我当时气急败坏地扬起鞭子,冲着老牛就甩了过去,老牛停下了,一动不动,我看着老牛的眼角湿润了,我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重新把鞭子放到肩膀上,扶正了犁耙,把手里的缰绳放松了许多,老牛又开始慢慢向前,这一次,没有跑偏。那天回家时,我用手轻轻地抚摸老牛的身体,老牛温顺地晃着脑袋。
好多年过去了,老牛也不在了,只剩下那根鞭子安静地挂在房梁上。它守着老屋,守着父亲的故事,一直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