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草木假蒌
◎罗捷媚
一丛匍匐于地的假蒌,墨绿的叶子很大,有小孩的手掌那么大,桃子形,肉质厚,表面光滑,像抹上一层油。叶子上沾满了水珠,在阳光映照下,一颗颗的水珠像粒粒透明的珍珠嵌在叶片上,透亮欲滴。
假蒌又叫“假蒟”“蛤蒌”“山蒌”,贱生植物,是乡下人作为跌打的良药,跌伤碰伤割伤,随便抓一把假蒌叶,揉碎后捂在伤口上,很快就可以止痛。小时候有次去割禾,用力一拉,镰刀把手指割了个很深的痕,血如水似的冒出来。母亲在田头边的畲地摘了一大把假蒌叶子,放在嘴里嚼碎了捂在伤口上,伤口很快就不疼了,血也不流了。
假蒌还是少时难得的美味。秋天收割完稻谷,我们经常到田里熏田鼠。田鼠在稻谷快熟时跑到田里挖很大的洞,把大量稻谷咬断拖进洞里,为农作物一大害。割了禾后,我们在田里寻着有新泥堆的田鼠洞,拔一大堆禾秆草,放在洞口点燃,用蒲葵扇不停地往洞里扇烟,几分钟后,田鼠洞里灌满了烟,呛得田鼠无路可退,被迫从洞口蹿出来,“啪!啪!啪”的一阵乱棍侍候,田鼠吱吱地惨叫着进行最后的挣扎,四脚一蹬,死了。
我们爱捉田鼠,除了为庄稼除害外,更主要是田鼠肉能吃。当时物资匮乏,买肉需要肉票,肚子常常被青寡的青菜吸得一点油水也没有,抓到田鼠打牙祭,能让胃里的蛋白酶得到短暂的欢愉。父亲把我们熏到的田鼠带到河边清理干净,母亲把田鼠肉连骨头剁碎,到畲地摘一把假蒌,和田鼠肉一起焖炒,用假蒌做佐料焖出来的田鼠肉,有一股独特的香味,连骨头都酥透,那一个“香”字了得。如今,县城不断往我们村里拓展,村里的田地很多都被征了建厂建楼房,基本没有什么农田了,更不说有田鼠了。
说到假蒌炮制的美食,不能不提小时候经常吃的假蒌炒“断蛋”(孵不出小鸡的臭蛋)。小时家里经常会养几只母鸡下蛋孵小鸡,等一个个小鸡把蛋壳啄破叽叽地跳出来的时候,鸡窝里还有那么一两个蛋岿然不动,父亲拿个手电照了照,看到里面没有小鸡的影子,知道是“断蛋”,叫我去摘点假蒌叶回来炒了吃。假蒌的香味把蛋的臭味掩盖了,闻起来还是香喷喷的,可进嘴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臭味的,只是我们太饿了,竟然吃得津津有味。要是换在今天,变质了的东西谁还敢吃?可在经常挨饿的年代,饥不择食呀。
假蒌叶炒田螺也是小时候餐桌上的美味。乡下水田多,水塘多,螺繁殖快,随便去田里捡,随便去塘里摸,都能抓到一大把田螺。田螺捡回家,先放在瓮里养几天,让螺把泥巴吐干净,然后煲熟,用三酸树刺把螺肉挑出来,放上假蒌爆炒,在当时也算得上一道难得的荤菜了。
时隔多年,乡间草木假蒌,依旧散落在我梦境的角落,它那么清晰又那么深刻,总能在某个时刻带给我以生命的反观和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