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柳依

    我父亲今年八十三岁。也许是年轻时受过饥饿的折磨，所以他一直不想委屈自己的肚子。他特别喜欢吃，也从不挑吃。咸的，甜的，酸的，辣的，通通都能吃。即使是在物质匮乏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也从来没有断过粮，也没试过用吃番薯、芋头来充饥。偶尔还会买点骨头煲点汤，当时左邻右里都说我们家是最舍得吃的。

    他68岁时，被查出有糖尿病。在此之前，他每顿要吃三碗饭，雷打不动的。这还不算喝汤，他喝汤要喝两碗。有时我们说，您吃了那么多饭，不要再喝汤了。他说：“汤有汤的肚子，饭有饭的肚子，两者没有冲突。”

    知道他患有糖尿病之后，我们控制了他的饮食，规定他每顿只能吃一碗饭。那时他和母亲住在乡下，不肯跟我们住在城里。开始时，父亲老是要添饭，母亲没有办法，只好把一碗饭分开两次装给他。

    父亲特别喜欢吃甜的东西，过年过节买回去的糖果，无论母亲把它藏在哪个地方，他都能找得出来。后来母亲叫我们不要买糖果回去，他却偷偷到街上买糖果来吃，那时他的腿脚还灵便。结果他的血糖时高时低，反反复复。

    母亲劝他，他不听。有时他还责怪母亲，说母亲想饿死他。我们每次回家批评他，劝他要体谅母亲照顾他的辛苦，他就低头不语，像犯了错的小孩。

    去年11月，常年照顾父亲的母亲不幸离世，照顾父亲的重任就落在我们姐弟几人身上。我们把父亲接到城里住。由于他行走不便，大便失禁，我们找了个护工来照顾他。

    我们严格控制他的饮食，每顿饭只给他吃大半碗，要他多吃点水果、青菜。父亲平时吃饭狼吞虎咽惯了，所以，大半碗饭他一下子就吃完。每到吃饭，我总要跟他说：“爸爸，吃饭要细嚼慢咽，这才吃出饭菜的味道。”他嘴上答应了，但吃起来依旧我行我素。

    他埋头苦吃，三下两下，早早把饭吃完。吃完饭不久，父亲就问有什么好吃的。其实每天我们都给他几种水果吃。他血糖高，太甜的水果不能吃，只能吃些糖份没那么高的水果。如橙子、杨桃、黄皮、桃子、火龙果、番石榴等，每天换着吃，每样水果只能吃一点点。由于我们控制他的饮食，现在他的血糖接近正常值，血压也接近正常值。身体是比以前瘦了一点，但精神非常好。

    他说想吃香蕉。护工说他中午已经吃过香蕉了，现在不适宜再吃。他满脸失望，嘟囔着：“算了，不吃就不吃吧。”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我问护工他今天有没有吃过桃子，护工说没有。我像哄小孩那样哄他说：“我们不吃香蕉，吃桃子好不好？”父亲马上喜形于色，说：“好！好！好！有得吃，什么都好！”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我知道父亲现在的每顿饭只有六成饱，加上水果也就是七成饱，这对于以前每顿吃得饱饱的他来说，确实是有点难受。但我们只能如此，没有别的选择。

    我对父亲说：“有身体才有本钱吃。悠着吃，您可以吃它一百几十年。”他似乎明白我们的心思，点了点头。

    父亲，作为子女，我们不是舍不得给您吃，只是吃饱与健康两者不可兼得，您就委屈一点吧。希望您健健康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