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中医药的三次邂逅
◎何百源
我出生于20世纪40年代初,那时家乡南海里水还是一个闭塞落后的小镇。
我读中学时,听妈妈讲过我还在襁褓中时发生的一件事,当然了,对于那件事,我是全无记忆的。
那时小孩有头疼发烧、伤风咳嗽之类的小疾,都是凭着老一辈人传下的护理常识加以调理,很少去找郎中。事实上,那时的里水,还没有一间像样的诊所。
有一天下午,母亲发现我有点发烧。不过对于孩子来说,这是常有的,于是母亲用灯芯花、绵茵陈之类常用中药煨水给我喝。通常情况下,喝过就没事的,但那一晚情况有点特殊,半夜里,母亲发现我烧得像一团火炭,给我喂水也不会吞咽。于是父母起床将我抱起来,在房间里来回慢慢走动。情况急转直下,突然我牙关紧闭,面色青紫,停止了哭闹,改为全身抽搐。这种情况之前遇到过——我对上的三哥也是长这么大时,发生同样的情况去世的!因此父母都非常紧张,决定连夜去找“神医”(注:是指用药如神,而非装神弄鬼)求救。于是,父亲抱着我,母亲掌着如豆的油灯,步行去磨栏街“涌仔”边的神医家敲门。
神医行医有个规矩,如果是已神智昏迷的孩子,必须先用灯盏的火烫烧脚板,以验明是否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连烧三次孩子都无反应,就不施药,直接劝病者家属离开。
父母眼瞪瞪地看着她用灯火烫烧我的脚板,连烧两次都毫无反应,心想这回也是凶多吉少了!歇了一会,神医拿起灯盏,再烧一次。这一回,我的脚微微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啼哭!命大呀,还在有救之列!
神医用汤匙柄撬开我的牙关,将一小杯用温开水调好的中药粉末灌我服下,并给了父母三包中药粉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送客关门。没想到,就是这几包中药粉末救了我一命!
在我长到五六岁时,又染上了“发冷”(疟疾)病,这种病发作时,感觉如夏天进入冰窖,不管盖几重棉被,依然冷得从心里抖出来。那时民间迷信的说法是“鬼缠身”。我被这种恶鬼缠上了,父母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母亲听邻居建议,让我在发病时,在镇子里走街串巷到处乱窜,据说这样能将缠身的鬼摆脱。但终究没实效。
那时我母亲每天提个藤手篮跑菜场买菜,遇到认识的街坊婶姆,就打个招呼,或停下来站在路边唠唠家常。有一次,母亲在闲聊中言及我的“怪病”,那婶姆说她儿子以前也得过这种病,后来听别人介绍,用蒲桃树的叶子煲水,再加两个蜜枣(目的是让药汤有点甜味容易被孩子接受),饮了几次就“断根”了。那时乡村地方别的没有,蒲桃叶那是到处可采到的。于是本着不妨一试的心态采集了一些,回家如法炮制。那汤水一点不难喝,且有点甜味。我饮了几回,那“怪病”果然断根了,以后再无发作。
1965年秋,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云南省林业勘察设计院大理分院,从事“爬山匠”的工作。第一次作业地点在丽江县玉龙雪山一带。
从广州出发时,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大地冒青烟,人也热得一个劲地冒汗。但到了丽江,气温变得像早春,得加一件夹衣;而上了玉龙雪山,则是风雪扑面,吹得人猝不及防。雪风兜头盖脸地刮来,我首先感到的是鼻子不通,继而鼻塞流涕。我明白,这是一种人体自我防护功能,即是说,这样一来就阻挡了雪风长驱直入,但随即感觉到剧烈的头疼。这时我想,倘若有一只口罩就好了,就能有效阻挡风雪的侵袭。但是茫茫林海,到哪里寻一只口罩呢?
没办法,就这样带着严重的不适坚持上山。直到几个月后,野外作业结束,回到城里,第一件事便是去医理鼻甲骨肥大症。
五官科医生看过我的症,说:“这种症多发生于冬春季节,而你初发病在夏季,可能因为你一下子适应不了高原的气候。对付这种症候,现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用烈性药水‘烧’死肥大的组织,让它慢慢复原。‘烧’的过程比较痛苦,你要有思想准备。”说着拿两支超长的竹枝棉签,蘸上一种淡黄色的药液,直插进我的两个鼻孔。一时间,我疼得眼泪迸溅而出,只感到眼冒金星,钻心的疼痛!
如是者,一个星期去受一次“酷刑”。我心想,疼一点我能忍受,只要能将症候消除!
但是,这种“酷刑”受了好多次了,症候一点不见减轻,反而不适感更加剧了!于是我中止了治疗。病疼就这样伴随着我。每年,我就带着这种严重的不适坚持上山野外作业。
有一天,我正在林中测量,偶遇一位深山采药人。他是一位50开外的山里人,手拿小手锄,背着大背箩,口音有点难懂,不过前言后语连接起来,大意还能懂。我问起他的职业生涯,他说自己是游方郎中,游走四方为人诊脉治病,闲时上山采些中草药。
我说起自己多年前患了鼻甲骨肥大症及治疗经过。他让我坐下,为我诊了脉,看了舌苔。他说我原先的治疗手段是错误的,人体每一个组织都要保持活性,怎能将它“烧死”呢?我问他可有什么办法医治?他说,可以试试他的方子。说着,他在一张土纸上写了个方子。没有学过医的我看不懂,他就念给我听。
我将信将疑,很客气地问他,应付多少诊金?
他憨厚地摇摇头,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谈钱有伤感情。方子不一定管用,试试吧!说罢管自寻药飘然而去。我目送他走远,继续我的测量作业。
直到野外作业结束回到城里,我拿着药方去中药店配药,药费共5分钱。
我依法炮制,用于滴鼻,用了一段时间,就明显感觉呼吸畅顺了许多,头疼也消失了,心中一直非常感激那位没有留下地址姓名的郎中。
这事虽然过去几十年了,但我一直没有忘记,不但没有忘记,还时时引发我关于中医药的思考。
像此类用中草药医治西医西药难以奏效的疾病,在我的经历中还有一些。
中医是研究人体生理、病理及疾病的诊断和防治等的一门学科,它承载着中国古代人民同疾病作斗争的经验和理论知识,是在古代朴素的唯物论和辩证法思想指导下,通过长期医疗实践逐步形成并发展的医学理论体系。2018年10月1日,世界卫生组织首次将中医纳入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医学纲要。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这次抗击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实践中,中医药发挥了独特的医疗保健作用。
像世界上其他事物一样,医药学也是在发展中前进、在前进中发展的。西医传入中国才一百多年,显现了它巨大的优越性,尤其是在医治急、难、重症方面,更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在推广西医药的同时,也不可偏废传统中医药的特有作用。正确的做法是,中西医结合,洋为中用,古为今用,以达到标本兼治,更好地保障人民群众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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