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深处有禅意

◎王芙蓉

年过半百，长了年岁，多了皱纹，我唯一不见长进的却是厨艺。虽然多次被丈夫数落，依然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且美其名曰，真没有那个天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竟然渐渐地喜欢去菜市场了。丈夫见此情景大悦，说有了“孺子可教也”之气象。我在心底窃笑曰，估计到下一辈了。

我不擅长烹调技艺，年轻时亦仅把做饭当作机械的工作一般，心生不出欢喜，只是因为人总得吃饭，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已过中年，忽然对菜市场有了一份难得的热情，估计是这些年看汪曾祺老师的《一食一物》和《人间有味》所致吧。汪老的文字干净而传神，如家常话，却把吃饭之能事，写得趣味盎然，让人看着文字心生欢喜直流口水，有掩书急欲自己尝试一番的想法。怪不得雪小禅说，不到一定境界是爱不上食物的，它最给人温暖。的确如此。

菜市场距我居住的小区不远，倒也方便。周末，我喜欢起个大早，穿梭于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中。听小贩们俚语方言的叫卖声声，看主妇们在琳琅满目的蔬菜水果之间挑挑拣拣，讨价还价，锱铢必较，听相遇的熟人家长里短地聊天。一派嘈杂、凌乱拥挤之象，如今的我却是真的喜欢这样的凌乱和拥挤，因为这恰恰是最纯粹的烟火人间，让人觉着踏实、温暖。

年轻时，匆匆买菜，草草做饭了事，如今的我，一迈进菜市场竟是满眼的诗意。鲜红的辣椒，红得热烈诱人；碧绿的青菜清新鲜嫩，菜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沁人心脾；细细的豌豆苗，像调皮的绿蝌蚪，整齐地站立着撒欢；青脆的萝卜，白中带绿或者一身洁白如玉，看得人心底生香……最南头那个卖肉的，满脸横肉，手却很是麻利，手起刀落，“嗵嗵”的几声，那些排骨便分成数块。卖鱼的摊位前鱼腥味氤氲，却人满为患，“老板，挑个一斤左右的鲈鱼”，我话音刚落，他信手便从水池中捞起一条，“这个可以吧，很新鲜的。”我刚点头，便听见“啪”的一声，活生生的鱼就被他摔倒地上，随后他利索地称重，一刀刀刮着鱼鳞，鱼血溅到围裙上，他也并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卖鸡的摊主聊着城市房子的价格，抱怨挣钱的速度没有房价涨得快，孩子上学的事情又让他发愁……世俗的味道氤氲，让人听着生动又真实。

我想买些红萝卜包些素饺子，便直奔西边那个菜摊，摊主一副灰头土脸的平常模样，相貌平平，身上的衣着也不修边幅，和他卖的菜一样，朴实、接地气。在他的面前分开摆放着两堆红萝卜，卖相好的两块钱一斤，卖相差些的萝卜很是便宜，但要么是长得丑些，要么萝卜身上有一些裂纹。我拿着卖相好的萝卜让他价格优惠点，谁知他得知我要买萝卜包饺子吃，便使劲地鼓动我买那些卖相不好的，“这萝卜也一样好，看都带着土呢，只不过长得不太好看，但吃起来一样的好，它们就像人一样，用对了地方一样的好，况且包饺子又不妨事。”我听着他的这番有些禅意的话，竟对他另眼相看了，想想也是，便买下了那些萝卜。

转身去了另一处菜摊。西红柿、黄瓜也需买点的。一到菜摊前，刚一开口问，摊主便忙不迭地递上一个掰成两半的西红柿，“红心沙瓤，普罗旺斯的。黄瓜，本地的，绿心的，随便尝，比人心经得起检验多了。”他呵呵地笑着，一脸的热情。我被他最后的话语惊着了。他的隔壁是个卖苹果的女摊主，一副朴实的衣着打扮，但眉宇间透着利落和质朴。她的摊位前一个衣着整齐的年轻女子仔细地挑着苹果，她一边招揽着其他顾客，一边漫不经心地指着一堆苹果说道：“你们城里人不识货，别小瞧这堆苹果，这苹果都是自家产的，没有套袋，它们长得不好看，但是好吃，那些套袋的，是好看但没这些好吃，就像人一样，好看没有朴素好。”我若有所思，怪不得黄永玉老师说，“美比好看好，好比美好。”

听着他们吆喝的话语，我竟不知他们到底是在卖菜还是在说禅。我心怀敬意地打量着这两个摊主，又看着眼前的蔬菜水果，不由得想，世间万物原皆有禅意，只不过浮躁喧嚣的都市生活让我们少了一颗觉悟的心，了悟不到万事万物的美好禅意而已。这热气腾腾的人世间，万般热爱，不过一碗人间烟火。原来烟火深处有禅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