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新意象

◎孔令建

风和雪是冬天赠馈给大地的礼物。冬天的意象如果过于单调、枯寂，天空就会变得无所事事。

在季节的轮回中，天空总是保持着一位勤奋丹青手的表演与作秀，以云雾的冲淡为背景，泼墨出一次次生机盎然的画展——猎猎的长风是画展的压轴戏，它能穿越旷野、村落、山峦、堤岸，穿越万木弦落的寂灭，与江汀泽畔的孤独，落入梅影翻起的小院。它在小院里冲着墙根咬，对着红梅的花瓣跳，把篱笆下的黄叶踢来踢去，甚至将山野人家虚掩的门扉，摇撼得不断地吼叫。风的这种小孩儿一样的调皮脾气，把驿路上奔跑的胡马和寒汀上独立的鹭鸟，把大自然的一切蛇、虫、鼠、蚁等动物，都吓得收敛起热

情，纷纷躲避着风的撕咬，寻找着藏隐的窟沟与洞穴，连古诗人岑参也敌不过风的穿透，高呼“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而伴着风而来的纷纭之雪，则是另一场画展的封面。翻开封面的册页，我们看到众弦沉寂中，尽是雪花绚放的曼妙与激情，它比安徒生的童话更迷人，更浪漫；它轻盈、圣洁而秀色千香；它泠泠而萧萧，散着粉脂气，袅着楚腰身，舞着霓裳曲，化妆着大地，寥寥落落的，渺渺茫茫的，并不强烈，不拥挤，不喧腾。单单是那种纯情单一的白，就诞生出骚客们寒林跨蹇、踏雪寻梅的千古美谈，喷薄出苏子瞻“惊涛拍岸，

卷起千堆雪”的万仗豪迈。

冬天，天空总伸出一副繁忙的弦手，风雪抹出的情调，像古琴曲一样超脱而又肆虐，奢华而又张狂，许多仕途失魄或者心境寥落的古诗人，目睹了由此而造成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象，便将自己清高而孤傲、郁闷而苦恼的心境，牵强附会地套在冬天的景物上，致使冬天成为瑟缩、残冷、凛冽的同义词，好像冬天永远是一个寒苦而又不合时宜的前朝遗老。

其实，冬天是生机盎然的，它用风雪所表达出来的外表上的暗色调，只是季节轮回的另一种恋爱观，是季节从春的萌

发、夏的热烈、秋的凋谢，回归到冷静、纯粹、本真、朴素的生命状态，并在这种生命状态中像肃穆的哲人一样，思索新一轮的喷薄，新一轮的激荡。

俗话说：境由心生。对冬天一切的贬损、中伤，以及所有借景抒意、浇心中块垒的丽章词句，都是人心消沉与殇恸的结果，是人心“磨损胸中万古刀”的落寞与寂灭，并不能与冬天本来的面目画上等号。

事实上，冬天的意象是不受人为干预的，它只是大自然一幅美与力交织而成的风情画，超逸而旷达，生机而雄直，它所达到的豪放与热烈的高度，就像大方无隅、大音稀声，永远令其他季节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