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

◎许媛

这是多么平常的一天，但毫无疑问是刻骨铭心的一天。

半夜醒来，学校操场，足球场，公园广场……一顶顶蓝色的帐篷像雨后的蘑菇，突然长了出来，红色的围幛摆成弯曲的S形，井然有序……还有一群天使在忙碌着，他们没有惊扰平凡者的美梦，他们经历怎么样的奔波，携带星光，就这样坠落在凡尘。

已是凌晨，夏天的夜晚，湖水蓊郁着岸边的灯火，如白昼一般，漫长的队伍黑夜排到日出东方，天使的声音如夜风一般温柔，安抚着大家焦虑的心。晨光熹微，天使不允许自己有倦意。

直到日上三竿。

室外气温32摄氏度，太阳像个火球，炙烤着大地。只要一站到室外，口罩后的人就会呼吸急促。皮肤被阳光灼得热辣辣地疼。汗水包裹在严密的白色衣服里，将皮肤浸泡，从头发上流下来的水腌渍着天使的眼睛，眼球上出现细密的血丝。

夏天的天气孩子面，一天三变。

酷热的中午刚过，刚刚蓝白耀眼的天突然暗下来了。风开始发出鬼魅的呼啸。公园旁边的湖水躁动不安，有一艘红色的小舟泊在水边，是一个漫不经心的装饰，此刻，跟随这湖水，荡来荡去，仿佛在挣扎，要逃离这湖水的约束，飞到天边去。

从高处俯瞰，树冠们聚集在一起，就像绿色的波浪，翻滚，潮涌。

鸟儿们吓坏了，瑟瑟发抖，不敢再聒噪，

天边的黑云在巨大的天幕上朝一边流动，就像黑色的河流，电信大楼的塔尖直破苍穹，仍然拦不住这翻涌的黑云。

雨，奔涌，像一条瀑布从天而降。

斜织着的，直落地面的，毫无章法，就像是一个撒泼的女子，肆无忌惮抛洒自己毫无价值的泪水。时而嘶吼，时而啜泣，时而呜咽，几个柔弱的天使们正奋力抱着柱子，风仍然拍打他们的脸，雨水搅拌着狂风灌进他们白色的衣服，他们在风中摇摇欲坠，但，仍是挺立。

哦，明白了，原来天使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凡人，也会脆弱，会疼，会流泪，会被淋湿，会饥饿。

雨渐渐慢下来，天使的翅膀被雨水打湿，她顶了一个红凳子作为雨具，她站在雨中，如红色耀眼的闪电，奋力发出光，照亮昏暗的天空。

半小时，雨才慢慢停息下来，偶尔，天空发出一声呜咽，一声絮叨，见天使仍岿然不动，天空放弃了撒泼。慢慢，天边出现了一线靓丽的云霞，橙金色镶嵌蓝灰色的云朵，高贵的玫瑰紫云朵，将绚丽的金光洒落在公园广场边的树上，落在那一顶顶蓝色的小帐篷上，落在天使防护镜上。黄昏显露出敬佩的神色，它收敛狂风和暴雨，用晚霞将浩瀚天空的黑云洗成稀薄的灰蓝色，安静等待夜色的降临，隐约飘散来的尘世中饭菜的香味安抚了狂怒的风雨。

公园门口的广场上，雨停了，刚刚被狂风冲散的队伍重新聚集排好队，每个人都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张号码牌，安静有序，不慌不忙。

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天使拿着一根棉签，我深信：这应该是天使的魔法棒。

啊。天使示范。

我乖乖地张大嘴巴。天使的魔法棒伸进我的咽喉，轻轻扫了一下。

谢谢！

天使温柔地笑了。

湿漉漉的地面，刚刚被狂风吹落的树叶狼狈地跌在草地上，捡起一片英俊的树叶，插在单车的车把手上。

有一个卖氢气球的人，戴着口罩，呆在路边，他扛着一根棍子，棍子上绑满了各种颜色的氢气球：红色的小丑鱼、绿色的恐龙、黄色的鸭子、红黄相间的奥特曼、穿着红肚兜的哪吒……尘俗生活中所有烟火气和颜色这里都有，所有的天真无邪都在这里，把那个人团团围住，仿佛要把他带到童话的世界里。

今天，真是特殊的一天：让人哽咽的见闻，温柔的人们，还有，这生机勃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