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棵楝树

◎黄廷付

老屋门前有棵楝树，父亲告诉我那棵楝树是我出生那年三月栽下的。

我上面没有哥哥姐姐，小时候没人带着我玩。父亲怕我孤独，便逗我说:“你可以把那棵楝树当成你的哥哥姐姐呀！”幼小的我真的听了父亲的话，经常和那棵楝树玩耍，有时候还和它说话，把刚学会的儿歌唱给它听，抱着那棵楝树，就好像是抱着自己的哥哥姐姐一样，感觉特别亲。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几岁开始学会爬树的了，但我清楚地记得，是那棵楝树教会了我爬树。刚开始学爬树时，我只要脚一离开地面，手就开始往下秃噜，有时候，手掌都被磨破了，火辣辣地疼。但我心里总想着爬上楝树，摸摸它的枝丫，看看那些紫色的苦楝花。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我一次次滑下来，一次次又爬起来，说来也不好意思，最终我还是站在父亲的肩膀上才爬上那棵楝树的。

那时候农村里还没通电，夏日的夜晚，老屋里一片漆黑，天闷热闷热的，像个大蒸笼一样，感觉自己都快被蒸熟了。我大声嚷嚷着热得受不了了，父亲就把我抱到楝树下的凉床上，和他一起睡。我躺在凉床上，仰望星空，但繁茂的楝树枝叶遮住了满天的繁星。睡梦中，我突然觉得脸上一凉，惊醒了，急忙喊父亲:“爸爸，快点起来，下雨了。”父亲往上看了下，笑着说:“光儿，那不是下雨，是春蹦子撒的尿。”

第二天，我仔细观察，果然看到楝树上趴着很多春蹦子。我去找来了一个网兜，开始抓那些“坏家伙”。我把双手张开，慢慢靠近着春蹦子，就在我的手将要挨着楝树的时候，春蹦子忽然往上一蹦，跑了，又往我的脸上撒了一泡尿。被春蹦子这一捉弄，我急了，窝了一肚子火。我蹭蹭蹭爬到树上，这下可报了仇，居然抓到不少“坏家伙”。爬下树来，我学着邻居家大哥哥那样，把那些“坏家伙”统统丢到灶膛下还有火星的灰烬里。只一会工夫，草木灰里便散发出一阵浓浓的诱人的香味。真是意外的收获啊，没想到，那些“坏家伙”还是美味哩。

那棵楝树自从开出紫色的花儿之后，就结出一串串青青的楝枣儿。父亲告诉我楝枣儿不能吃，有毒的。被父亲这么一说，生来就胆小的我，那段时间也不敢爬上那棵树，一直到楝树叶子落完，已经成熟的楝枣儿变得发黄，落得满地都是。偶尔，我也会捡起一颗楝枣来，放到鼻子边嗅下，果然气味不太好闻，赶紧扔出很远。

令我沮丧的是，那棵楝树终究没能陪我长大。就在老屋翻盖新房子的时候，父亲说还缺一根房梁，便找人砍掉了那棵楝树。那天我放学回来，看到楝树没了，心头一阵失落，眼泪不知不觉就出来了。父亲见我哭了，赶紧过来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抚慰道:“光儿，世上的树木大都是供人用的，只是有些树只能当柴火烧，而这棵楝树却能做房梁，这就是物尽其才。人也是一样，如果你不好好读书，就会像那些被当做柴火的树一样，反之，才能成为栋梁。”

听完父亲的话，我抬头看了看被抬到屋山上的楝树，又摸了摸被砍掉树枝，冲着父亲使劲点了点头。

整理/珠江时报记者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