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红枣,一篮情深
一树红枣,一篮情深
◎张淑兰
中秋节刚过,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就全红了。它是被我盼红的,也是被我唱红的,因为每次回家,我总喜欢站在枣树下唱:“四月十五枣开花,五月十五捻捻转,六月十五青蛋蛋,七月十五红圈圈,八月十五枣上杆。”唱着唱着,那一颗颗压弯枝头的枣儿就笑红了脸。
枣红怕那连阴雨。一大早,奶奶就开始唠叨,然后一个人跑到山头看了半天的云,回来就对我们说:“下午有雨,今天上午咱们就把枣打了吧。”
奶奶不识字,但却有察云看天的本事,每次她说有雨,老天多少都会飘点。于是一家人匆匆吃完早饭,开始准备打枣。在老家,打枣之前要举行一个简单的“开杆”仪式,由家里的长者挥起一根长长的杆子,向满树的红枣打一下,随后我们才可以提篮拿棍。开杆时,院子里非常安静,大人小孩都不说话,当奶奶的竹竿刚刚落在枣树上,一些熟透的枣儿就离开大树的怀抱,它们一个个酡红着小脸,像喝醉了酒一般,哗啦啦地打在拾枣人的头上。我顾不上捡枣儿吃,双手捂着脑袋哎呀哎呀地乱叫,奶奶看着我的窘相,咧着掉了门牙的嘴巴,笑得前俯后仰。随后,个高的大人纷纷上树,只听“啪啪”几声,天上就下起了“枣雨”,我坐在红枣铺就的地毯上,顺手就把一颗又大又红的枣儿送进了奶奶的嘴里,她脸上那个笑啊,看起来都是那么甜。
捡完枣后,奶奶从屋里取出四个小竹篮,然后抓几把鲜红的枣儿放进去,这篮是给三婶的,那篮是给五爷的,四个竹篮都要我一一去送。我不愿意,奶奶就夸我脸白、腿长、劲大。我从小爱听好话,奶奶一说,我挎起两个竹篮就跑出了门,回来的时候竹篮还是沉甸甸的,里面放满了三婶和五爷给的刚出土的洋芋和红薯。乡村人家就是这么好客,吃个东西非要送来送去,其纯朴厚道,恰如红枣一般美丽甘甜。
送完另外两篮红枣,时间已到了下午四点,奶奶刚把一大篮红枣蒸在锅里,豆大的雨点就从天上掉下来欢快地在石板上跳起了舞。我披着雨衣,赶紧拿了一块塑料布往院外晾晒的红枣身上盖,正忙活,就有一个外乡老汉走了进来,他说雨来得太突然了,能不能在我家避避雨,等雨停了他就走。看着他黝黑的皮肤、满脸的皱纹,还有那两裤脚泥,我有点嫌弃,谁知奶奶听见脚步声,掀起门帘就把老汉拉进了屋。奶奶热情地泡了一壶茶,然后抓起一把脆生生的大红枣就让他品,随后又赶紧坐到灶旁前添了一把柴火,刹那间,红红的火苗就往上蹿,映得奶奶的脸红扑扑的,就像人生充满了红红的希望。两锅旱烟的功夫,枣儿的香气就一点一点地往出冒,馋得老汉禁不住把鼻子吸了又吸,而站在炉火边的我也不停地咽着口水。
枣蒸熟了,雨也停了。老汉猛然吸了一下鼻子就说要走,奶奶赶紧从锅里抓了一小篮热腾腾的红枣递给老人,让他带到路上吃,老人不要,奶奶就使劲给,两人推来推去,让几颗枣儿趁机跳到了地上。盛情难却,老人只好接了红枣转身离去,一阵秋风飘过,信天游就在窑畔上响起:红格生生枣儿挂在树梢梢上,水格灵灵枣妹妹把枣捧上
……
此时,家家户户的烟囱便一齐升起袅袅炊烟,那丝丝缕缕的温馨,随着风,飘过大山,绕过小河,从生命路过的地方,毫不犹豫点燃了别家烟火,那刻,我的心底被一种情感缠绕,香香的、暖暖的。